失败的“赌博”：加拿大大选后政党格局照旧，挑战越发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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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胡毓堃
9月21日破晓1时15分，加拿大总理、自由党领袖贾斯廷·特鲁多在该党位于蒙特利尔的竞选总部用英法双语发表了胜选演讲，开篇即表示该党得到了民众的“明白授权”，得以继承执政。
特鲁多在自由党竞选总部发表胜选演讲
与此同时，最大反对党——守旧党领袖埃林·奥图尔则发表了败选演讲，认可失败，但也指责特鲁多试图操纵“快速掌权”未果，没有得到组建多数党当局的授权，反而白白花费了6亿加元（约合人民币30.65亿元），继承组建少数党当局；相比之下，守旧党的支持度“在全国范围内增长”。
两大党领袖基调截然相反的发言，从侧面复盘了此次提前选举的结果：自由党再次成为联邦众议院第一大党，但依旧无法得到众议院338个议席中的过半席位（158席），总得票数和得票率再次低于守旧党（由于加拿大选举制度和选区人口分布的原因）；而守旧党、魁北克团体、新民主党和绿党的议席同样几无增长，乃至和选前完全雷同。
换言之，特鲁多在“出尔反尔”（先前曾多次表态疫情期间没有举行大选的操持）的指责声中，突然提前大选，只给各党派留下36天的最短法定竞选时间，却并没有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用加拿大《多伦多星报》资深政治品评员尚塔尔·埃贝尔的话说：“看起来没有人想要举行选举，也没有人得到想要的结果。”
2019年与2021年两次大选后，主要政党赢得议席对比
而英国广播公司（BBC）的品评则更加不客气，称此次大选是特鲁多一场“失败的政治赌博”。
特鲁多放手一搏，却事与愿违
加拿大每四年举行一次联邦众议院选举，按正常程序，本届（第44届）众议院选举应在2023年10月举行。然而，特鲁多在今年8月15日拜会加拿大新任总督玛丽·西蒙后，突然宣布在两年内举行第二次大选，不仅自我“打脸”，也引发了诸多争议和民怨。在疫情期间做此一搏，特鲁多和自由党自然有其特别的考量。
此中最重要的动机，自然是希望扭转当前的少数党当局局面。
自2013年4月出任自由党领袖以来，特鲁多凭借其个人魅力和政治世家优势，帮助自由党走出了之前四届大选的连续下滑颓势，并在2015年大选中强势反弹，打破加议会选举中单一政党得到席位的最高记录，乐成组建多数党当局。
然而，由于税收改革等施政措施引发的争议，以及特鲁多个人早期言行引发的德行题目，一度有约24%的选民表示后悔在2015年支持特鲁多和自由党（见加拿大《麦克林》杂志2017年的民意观察）。结果在2019年的第43届众议院选举中，自由党惨胜：虽然保住了议会第一大党和执政地位，但流失了超过92万张选票，总得票数和得票率乃至被守旧党反超，只能组建少数党当局。
显然，作为总理，特鲁多并不满足于这种局面，他向导的行政机构也不希望做少数党当局，由于这起首意味着当局施政处处遭到掣肘，总理和执政党的权利大大受限；而议会尤其是小党和后座议员的话语权变得更加重要，乃至能在关键时刻决定庞大议案。
自2019年以来，特鲁多和自由党显然感受到自己不能像之前那样“任性”。在浩繁议会提案与表决过程中，特鲁多都必要寻求同为左翼的新民主党支持，乃至做出妥协，以形成多数。尤其是2020年新冠疫情在加拿大暴发以来，自由党当局不得不突破原有预算，提出巨额经济救济与刺激操持，以维系民生、尽快挽救经济，更离不开新民主党的力挺。
在疫情肆虐下，自由党的能否得到小党的支持，不仅关系到施政是否顺遂，更涉及到自由党能否维系现有的民意支持和执政地位。2020年9月，新民主党支持自由党当局维持巨额劳工收入补贴和其它救济操持，被加拿大媒体广泛视为起到了“避免重新选举”的作用。
然而，在多数情况下，以守旧党为代表的反对党并不会让自由党好过，捉住一切机会指责该党的不作为和失当。由于少数党当局自然的脆弱性与不稳固性，执政党遭分化、瓦解与其它小党合作通过对当局的不信托案，更成为少数党当局时刻面对的“定时炸弹”。
随着自由党失去众议院多数，议会针对特鲁多及该党的丑闻与道德题目开展观察也更加轻易，时不时让其难受一阵子，乃至可能终结该党重要政治人物的政治生活。比方，在客岁开始发酵、导致原财政部长比尔·莫诺辞职的“我们慈善”机构丑闻中，面对议会的观察，特鲁多别无他法，只能向加总督申请议会休会。
特鲁多也深知在德尔塔毒株引发的第四波疫情之下，少数党当局是多么脆弱。因此，纵然仅时隔不到两年，纵然当前大规模聚集投票充满不便和风险，他也要全力一搏，以求改变。而竞选开始前的疫情期间，自由党的民调支持率稳固领先，一度比其它政党高出两位数，自然被特鲁多视为举行大选的“大好时机”。
纵然到了特鲁多宣布提前选举前一天（8月14日），自由党（红）的民调支持率依旧领先守旧党（蓝）至少5个百分点
遗憾的是，以大费周章、饱受争议的代价，换来没有变化的结果，实在难言乐成，更谈不上“明白授权”。
议会格局依旧，当局挑衅弥新
只管比前次大选增长了一个议席，但这并未改变自由党作为少数党当局执政的现状，更不要说特鲁多当局的三位内阁部长遭遇“滑铁卢”、蝉联失败。当议会政党格局并未如各党派所愿发生改变时，自由党当局以致整个加拿大却持续面对着新的挑衅。
起首，特鲁多亟待恢复他本人和自由党的公信力。用英国《金融时报》的话说，特鲁多宣布提前大选的时机着实不佳：8月15日这天，加拿大当局刚刚下令要求所有联邦公务员完全接种新冠疫苗，阿富汗塔利班占领了喀布尔。面对国内疫情和国际地缘政治挑衅，加拿大人想要的并非投票。而竞选期间的民意观察也表现，多数人（65%）以为此时举行大选“没有必要”。
另一方面，2019年以来少数党当局施政虽有阻力，但也还算顺遂，事关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和疫情应急的主要法案也得到通过，这使得特鲁多“决定我们国家往那边去”的提前选举必要性之说难以服众。对于他“对形势的误判、发起不必要的提前选举”，加拿大民众用接近史上最低的投票率（约59%）表示了不满。
大选已经结束，但对于特鲁多的品评声依旧不绝于耳。在反对党和不少民众眼中，特鲁多贸然举行这次史上耗资最大的选举，就是花纳税人的钱谋取一己一党之私。面对继承下降的得票率，特鲁多和自由党必须要拿出更好的施政表现，解决好加拿大内政交际面临的一系列题目，方可弥补这次“决议失误”造成的政治损失。
题目在于，疫情造成的一系列深远影响，令自由党当局的未来施政尤为艰巨。
根据加拿大公共卫生署17日公布的数据，9月10日至16日期间，加拿大日均新增新冠确诊病例高达4375例，较之前一周增长16%，此中多数病例感染的是传染性极高的德尔塔毒株。在新一波疫情的冲击下，向来以较妥当而著称的加拿大经济也出现震荡。
加拿大统计局克日公布的数据表明，今年8月该国通胀率达到4.1%，创下2003年3月以来的最高，此中汽油价格更是在一年之内暴涨32.5%；在环球各国经济有望复苏的大背景下，今年第二季度加拿大国内生产总值（GDP）缩水0.3%，而7月GDP初步估计萎缩0.4%；此外，继2020年加拿大全年失业率飙升至9.6%后，今年该国失业率并未显著下降，预计全年失业率仍将达到8%，远高于疫情之前的水平。
2016年至2026年，加拿大年失业率汇总及预测
严肃的经济形势最直观地表现在平常民众的日常生活之中。卡塔尔半岛电视台驻加拿大多伦多记者曾在竞选期间探访了该市的北约克中心区。在这个移民较多、族群和经济多元的联邦选区，不少民众均表达了对当前经济形势的担忧。一位土耳其移民、清真肉店店主表示，目前80%的住民都在使用名誉卡透支消费，他本人则由于税高而经营困难。
从住房、能源到日用食品，过去一年加拿大民众见证了日常消费品价格的飙升，但就业更为艰巨，收入也无起色。在此情况下，就连自由党的“铁票区”和铁杆拥趸也出现了动摇。巨额救济与刺激并非恒久之计，而且亟需财路，可一旦贸然加税，又会引发社会各界猛烈反弹，进一步冲击执政党的支持率。怎样兑现经济与民生政策的承诺，是特鲁多和自由党必须要思考的难题。
即便自由党当局能提出有用的纾困政策，分裂愈发严肃的国内形势，也使得当局各项政策的贯彻阻力重重。只管早已形成了两大党（自由党和守旧党）主导政坛的格局，但加拿大恒久以来党派较多，导致选民支持意向分散、政治碎片化，纵然是两大党也有可能被选民扬弃，乃至丧失“官方反对党”的地位。
毕竟上，过去三次大选中，自由党和守旧党得票率都只有三成多，只是在“单一选区简朴多数制”的选举制度下，两党可以凭借不高的得票率赢得众议院多数席位。但也正由于如此，两大党并未改变加拿大社会在经济、族裔、移民、堕胎、持枪及其它社会政策和政治议题上的分裂和对立。就连在疫苗接种等关键题目上，加拿大民众也存在严肃的对立感情，特鲁多本人在竞选期间，便曾遭到反对接种疫苗者扔碎石。
这种分裂的态势，不仅对于自由党是施政阻碍，也是守旧党不可忽视的挑衅。只管当前的选举制度将加拿大人民党这样的极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挡在了议会门外，但守旧党领袖奥图尔过于“富有恻隐心的守旧主义”姿态也引发了党内争议。随着守旧党在此次大选中表现未见突破，党内的不满是否会促成民粹派和狂热派的崛起，并通过外溢效应，冲击整个加拿大政坛与社会的中间派共识，仍有待观察。
（胡毓堃，中国翻译协会会员、国际政治观察分析者）
责任编辑：朱郑勇
校对：栾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