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舞弄影｜羊腿与蘑菇的故事

张网捕娱

作者江青在林中采蘑菇，（亚男/图）
2020年五月二日朝晨在瑞典家中打开盘算机，见王洞纽约来信：“刚才听说於梨华因新冠病毒病逝，很惆怅，究竟朋友一场，看来不管养老院多昂贵，团体生存照旧欠好，将来我是绝对不进养老院……”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震呆了，整整一天在神伤和悲戚中度过。梨华开朗活泼的音容笑貌、我们近半世纪的交往，一直在眼前、脑海中闪现。
根据於梨华弟弟於忠华发出的公开信，我们可以知悉，於梨华约莫在一星期前就开始不舒服了。儿子是感抱病专科医生，大女儿又是华盛顿邮报资深医疗记者，后代和弟弟决定不送梨华去医院受罪，末了由医生开了止痛药物，所以她没有受到太大的痛苦，于2020年四月三十日晚上十一点左右在家里睡觉中离世。
我想这是不幸中之大幸，多么理智明智的人道决定。他们觉得唯一的遗憾是梨华往生时，亲人都没办法跟她说声再见并祝福她一路好走。看到这封於忠华的公开信，后来又知道是其中一个照顾护士员传染给她的病毒，更加使我坐不稳睡不安，想到我表弟媳的弟弟最近在纽约离世，是在得了新冠病毒后没有实时去医院治疗，短短两周后在没有家人的陪伴下在医院离世。他正值中年，留下了他挚爱的妻子、孩子以及所有的亲朋就走了，我替他叫屈！疫情开始之后，我再也不敢找人定期打扫公寓，生怕被传染，反正没有访客任意一点无所谓。但妈妈在纽约天天打仗照顾护士员怎么办？想到日日夜夜在一线的儿子我能不胆战心惊吗？
得到噩耗后立刻写了篇《梨华梦回青河》惦记她，我在文章末了写道：“酷爱的梨华，一路走好！你不是老说‘在美国他乡，我只能落叶而不能归根’吗？愿你在睡梦中魂归故里——青河，听青河窃窃私议，看青河源远流长。”唉，怎么左一个青、右一个青？写完了，我这个青才意识到。
是五月八日朝晨完成的稿，五月八日恰好是孙女礼雅两岁生日，我们不能见面，我也无法上街买礼品送给小宝贝，一直在盘算该怎么庆贺呢？
汉宁说五月八日他要上班，但下午五点可以放工回家。我想起来了往年过圣诞节，我最怕吃美国火鸡由于肉太柴，也不喜欢瑞典人吃整只的烤火腿干巴巴的，每次都自己想法“变”，八宝鸭代替火鸡，红烧羊腿代替烤火腿，结果每次都很受接待也算应了景，2019年圣诞夜我跟汉宁一家度过，我烧了整只红烧羊腿内加白萝卜和胡萝卜，汉宁接我拿到他产业主菜，礼雅拿到块羊骨头，高兴得尖叫然后抓起来忙啃，被她妈妈实时捕获到拍了下来，我收藏了起来，想到看看就窝心，我妈妈也最喜欢这张照，跟我说：“你孙女才一岁半怎么就跟奶奶一样好吃？”那她两岁生日时我也可以如法炮制，做红烧羊腿，外加她喜欢吃的松子炒玉米，让宝贝美美的吃一顿奶奶做的生日餐，不是很好吗？自认是好主意，儿子也同意了放工后来我家门外取烧好的菜。
于是我戴着口罩去了附近的几家超市买羊腿，但都没有货，其实羊腿并欠好买，一样平常吃羊腿都是在秋冬季节。结果知道有一家超市有货，但太远了。想到好心人玛格丽特，我告诉她是为庆贺礼雅两岁生日，她立刻挺身而出要开车送我去采购，并说：“礼雅一周岁时是我们一起给她庆贺的，本年由于疫情我们不能相聚一堂，但做点事也等于是给她的生日礼品！”瑞典市面上险些买不到口罩，我拿了两包（一包十个）从其他地域寄来的口罩，送给了玛格丽特，我们俩戴着口罩坐在她车上，不禁相视而笑，不约而同说；“希望噩梦早日竣事！”

庆贺礼雅两岁生日，小手举着奶奶烧的羊腿骨笑开了颜。
在谈黑松菌松子炒玉米这道菜做法之前，想先讲几段和蘑菇有关的故事，这是我家的一道招牌菜，重要由于黑松菌在岛上秋日自己收罗晾干而成，特殊香味浓厚、黑的颜色配玉米也漂亮。晾干的黑松菌易收藏，由于自产、易带，我也会经常拿来当手信，送给亲朋。干的黑松菌泡开后味道比新鲜的更加纯浓有个性，我喜欢跟其他采来的蘑菇放在一起做奶油蘑菇汤；做黑椒牛排时黑松菌碾成粉放在酱汁里；大概用牛油炒后放在吐司上下酒；用上海话形容“一只鼎”顶呱呱的意思。而新鲜黑松菌炒豆芽、鸡蛋、肉片都美味；烧豆腐或放在肉馅中增味不少。我特殊喜欢收罗蘑菇固然包括在树林中倘佯、寻寻觅觅的爱好。
1977年第一次在猞猁岛上学采蘑菇，比雷尔是我的发蒙老师，这也是他的嗜好之一，为了辨认蘑菇，岛上起码有十多本图文并茂的瑞典文专题书，他看我对采蘑菇热情高，为我又专门买了几本英文的，可以好好学。从夏末到初冬，各式各样的蘑菇根据不同的季节，在岛上不同方位生长，实在花样太多、学问太大、辨别太复杂、看走眼的机会太高。刚开始我经常采了一大篮，自得洋洋地回屋，他一看发现百分之九十九不能吃，老说：“你不能光看外表漂亮，就以为是好的，跟看人一样……” 渐渐地我采多了，听比雷尔不胜其烦地分析多了，对岛上的地理环境摸熟了，也开始知道，在哪个地方大概什么时节会有什么样可以吃的蘑菇，而且三颗星以下的蘑菇，比雷尔叫我不要采，说；“程度不够，不值得吃，不须要浪费时间。”他知道我爱惜食物的习惯，看到可以吃的绝不轻易放过。看到妈妈跟我一起兴高采烈地收罗岛上的各种野莓大概蘑菇，常会笑说：“你们部下留情，采不光的，明年还会再生。”现在我约莫对岛上生长的七、八种蘑菇有把握，但最喜欢采的也是岛上最多的蘑菇——五星级的黑松菌（瑞典文：Trattkantarell），每年九月底至十一月下旬是黑松菌季节，也分大年和小年，逢到季节我吃过早饭人就不见了，钻在林中忘了时间。
2008年秋日，比雷尔葬礼后的招待会在家中举行，是比雷尔临终前的再三嘱咐：“葬礼后的招待会肯定要让朋友们吃好、喝好，千万不要将就马虎！”好朋友Ingle & ke Hkansson伉俪是瑞典餐饮业老先辈，统统细节包括菜单、摆设、餐具都替我包办。合作多次的女指挥Kerstin Nerbe精于厨艺，她用从岛上收罗、味道浓厚的黑松菌配蒜蓉、奶油加白兰地制酱，她知道那是比雷尔的最爱，也是客人们最锺意的食品，尤其是在比雷尔情之所锺的猞猁岛上收罗，特殊故意义。大家夸奖招待会食物的精美，我只记得大盆黑松菌酱转眼之间就一扫而空。我说：“这是比雷尔末了的宴请，我只是完成他给我的托付……”
比雷尔走后，在通常的环境下炎天之后我返回纽约居住，一来妈妈在纽约年事已高，近几年已经不来瑞典小住了，固然念兹在兹岛屿生存和瑞典的仲夏节；二来在纽约我酷爱上剧场看形形色色的演出、听音乐、观赏歌剧，加上五花八门的画廊和博物馆，更不消说各色各样好吃的餐馆。秋、冬在纽约居住，已经多年错过在猞猁岛上采蘑菇的季节，看来本年我会留在瑞典，想不到居然疫情也有积极的一面——留下我来采蘑菇，渴望本年是大年。
这是个非常戏剧性的有关吃蘑菇的故事，很多年已往了，当事人在一起，每每谈起当年发生的有惊无险的事来，还不由得要笑。
1990年代，我在各地编舞、独舞演出两忙，在瑞典家中的时间很少，但如果返来，总会关心一下远方来瑞典做访问学者一年的朋友，马悦然（Gran Malmqvist）在太太陈宁祖去世后，也经常须要关心。因此一天我发起请远方的朋友和马悦然以及几位谈得来的汉学界朋友，一起在家里便饭，比雷尔刚去了纽约，我们可以讲中文，更自由愉快些。
为显待客诚意，也别有风味些。那天招待大家的第一道菜是奶油蘑菇汤，主菜是在桌上自己烧烤。一来我其时太忙，没时间张罗地道的中国菜，二来谈天要紧，若客人上桌用饭而主人却钻在厨房里，实在焚琴煮鹤。饭前悦然和客人们在楼上聊了许多，也喝了不少威士忌。下楼晚饭时，他们又盛赞蘑菇汤美味无比，我估计大概汤做少了，就浅尝了一口，好让客人们尽兴的吃。

马悦然在书房。
晚饭竣事前，东方博物馆的史美德女士（Mette Siggstedt）感到不适，要求在客房过夜，没吃甜点就关门苏息了。其他客人似乎也酒足饭饱聊得尽兴，饭后大家一起离去。
不意，客人刚走美德就开始呕吐，而且还蛮严厉的，还没由洗手间回到睡房就又折回洗手间，结果我找了个盆拿到客房里，免得她一夜往返折腾。半夜，陈迈平打电话来，告诉我他送朋友回家，朋友在地铁上就忍不住想吐，我心想可能是他最近心情欠好，又多喝了点酒，没挺在意，挂了电话便睡下了。
第二天朝晨，美德起不了床，她一直有早起的习惯；迈平也打电话问我：“送完朋友回家后我也呕吐不止，会不会食物有标题啊？”“但是我和儿子汉宁完全没事啊！”我固然如许回答，但随即感到局势严厉，顾不了时差，打电话到纽约找比雷尔求救。睡梦中比雷尔被电话吵醒，一听描述就知道是严厉的食物中毒，问我都吃了些什么？我逐一报上，但强调我和汉宁完全没事，他说：“儿子是不吃蘑菇的，那肯定标题是出在蘑菇上。那你呢，岂非你没有喝酒？”“那固然喝了，有悦然在哪能不喝？”说到这里我才猛然想起，昨天晚上我看汤的“销路”那么好，生怕分量不够，因此只象征性地浅尝了一口，齐备留给了客人，于是告知实情，比雷尔一听此事非同小可，发急地说：“你不记得我再三嘱咐过你，这种黑喇叭蘑菇可以吃，但千万不能和酒同时吃，一配起来就成了剧毒！”我一听，倒抽一口气，满身上下直冒冷汗，想到悦然和客人们在饭前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转头又看见躺在饭厅角落里的一堆空葡萄酒瓶，急得说不出话来。比雷尔要我立刻打电话，叫大家上医院，一刻都不能延误。
后来的环境可想而知，受灾情况完全和昨晚喝的酒量及蘑菇汤成正比。朋友得冠军，上吐下泻躺在床上足足一个星期，他还告诉迈平以为真的挺过不来了；马悦然亚军，病了三天有余，急得找他的医生儿子资助；其他的人没喝太多烈酒，葡萄酒的酒精身分低，过了一天大抵可以上班工作；而我这个闯祸原凶却安然无恙。后来朋友笑着对我说：“大概是你好心有好报吧！”后来我再见到大家，除了直说“对不起”外，对于自己的粗心大意真是无话可说。
再说孙女生日那天，汉宁放工后给我打电话说立刻出发，一样平常环境下十五分钟之内会到我家，我将烧羊腿的原锅给他拿走，留下一小碗卤汁和几块萝卜预备今晚独享孙女的长寿面，我没有动羊腿上的肉，免得粉碎“形象”完善。疫情期间纵然不是绝不委曲独善其身，但现实云云只好平心静气担当。
将放羊腿的铁锅和盛松子炒玉米的盒子放在门口汽车道上，汉宁停车取菜，我跟他有距离，只好嚷嚷：“菜照旧热的，回家立刻煮面，赶快吃！”“知道了，你就赶快上去吧，你那么高声，邻人都在看。”“我才不管呢！”目送儿子开车离去。我上楼给自己煮庆贺孙女两岁生日的长寿面，煮好的面条放在有萝卜的卤汁里，淋上自制的辣油，再加上些香菜，点上蜡烛，独享一顿简朴到不能再简朴的生日宴。一个小时后，在盘算机上收到了儿子寄来他们全家给女儿庆贺生日拍的照片，其中有一张礼雅小手举着羊腿骨笑开颜的照片。看着照片中孙女心满足足的笑颜，我醉了！
江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