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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洺君 （农健/图）
从2020年武汉“封城”那天起，杜洺君和其他心理咨询师们一起开通了湖北心理热线，头一个月就接到了两千多个咨询电话。三年来，热线一直在线，从最多四百多个咨询师轮流值班，到如今有二十多人常规值班。
电话那一端会传来各种各样的焦虑——住在方舱和隔离旅店的人，封控在家里的人，或是感染了新冠的人，因为各种原因来求助。求助者不只来自湖北，在北京的湖北男孩打过来，因为“遇到事情想和家乡的人探讨”。西安的市民打来，说“武汉处理过最紧急的环境，一定知道怎么处理我的题目”。在泰国的留学生网上搜到这个号码，想得到来自同胞的帮助。
一个电话几十分钟，杜洺君和咨询师们看见题目，抚平焦虑，把一个又一个人从心理迷宫里拉出来，愤怒和紧张的声音、急促的呼吸变成清静的致谢。“即便是失控的心理状态，也依然有规律可循，这是我作为咨询师最相信的一点。”
以下是杜洺君的自述。
听见疫情中的焦虑
湖北心理热线在2020年1月23日武汉“封城”时开设，到2020年4月8日武汉解封时，我们决定继承做下去，就注册建立了民办非企业单元（组织），我担任负责人，这条心理热线也成为了恒久公益事业。当时我们有预感，心理危机不会断崖式地停在这里——事实上，当时电话还是不停响起。
最近来求助的感染者正在变多。有时病症并不严重，康健焦虑反而是更大的题目，失眠、坐立不安，负面的思维无法停止，不能集中注意力，像是被更大的力量抓住了。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中年男人，他说自己“混乱了”，仔细问了才知道，是嗅觉和味觉出了题目，吃什么都以为味道不对。
感官的题目让他很抓狂，他在过去的两天里一直试着自救，闻、尝各种味道，但没什么效果。顺着我的题目，他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身体失控了。年纪不大，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正是做顶梁柱的时间，身体出现题目就像是柱子塌了。
焦虑时常在小事上爆发，前段时间有人打来电话：“隔离的时间发了热水瓶、拖鞋、被子，可是我不必要这些，我已经三天没有用牙膏刷牙了。”
题目在于物资匮乏，又不止在这里。这个女孩试着在群里沟通，连着两天都有人承诺给她带牙膏，可又食言了。第三天她再去要，有人批评她，“你该体谅别人，你该自己降服”。在这里，牙膏不是最紧张的理由。打电话以前，甚至有人把自己的牙膏分给她了——她确实很委屈。
这就是心理工作的特点——一颗炮仗引爆了感情，进而影响到生活，让人处于崩溃的边沿。
心理支持系统以个人的认知系统为焦点，向外一圈是家庭支持系统，再向外是社会支持系统，每当一个人舍近求远地来求助时，我就知道，他们身边的支持系统大概有些题目。电话竣事前我问过这个女孩，有没有告诉父母，她说：“我不能跟他们说的，我要自己扛。”
咨询师不能改变现状，也不能帮来访者做决定，但可以帮助对方看到各种选择。
我会先和对方讨论所处的环境，看见和承认不测的发生，认同和接纳对方毫无预备的不安感情；再帮助对方看见自己可能有的选择，利用自己现有的环境和条件改善现状。处在心理危机的状况里，人会被痛楚、焦虑的感情裹挟，然后在这几十分钟的咨询中抚平感情，回到清静和愉悦的状态里。
不会停止的热线
疫情会留下创伤。味道、声音、图片或者场景，任何一个碎片都可能把人拉回当初的记忆里，甚至有时当事人都不知道触发点是什么。
前些日子我接到过一个电话，是从武汉的隔离点打来的。他说，三年以前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邻居被从小区里抬出去，还有朋侪离世。
他说，自己万万没有想到会被隔离，父亲被送进方舱医院。从他的声音里我能感受到，隔离点的环境触发了他当年极深的焦虑和恐惊。三年来，疫情始终是悬在每个人头上的剑，持续的紧张没有给人释放感情的时机。
这就是“时间的绝望”，过去的创伤一直跟着他，思维处在创伤的无限循环里，甚至感情都沉浸在过去。而咨询师要做的就是“先跟后带”，先身临其境地追随他，站在他的角度对待题目，再请他转换到事情中的其他人的角度，接下来来到变乱的上空，俯瞰整件事情。最后，我还会带他去看过去、现在与将来，帮当事人走出当下单一的执念，从而对认知进行疏导。
一步一步地引导之后，这个男孩终于看到了时间的变化——现在不是三年前，他也可以从当年的创伤里走出来。
现在看来，我们当时的想法没错，心理咨询并没有“圆满完成”那一天，可这并不是坏事。以往人们总以心理类的困惑为耻，如今去找心理咨询师、去开药已经成了能被大众接受的方式——在新冠带来的公共危机下，很多人都会或多或少地有过紧张、恐慌的感情，求助也就逐渐成为大家的共识。这是科普的力量。
我接到过不少学生家长的电话，说“我三年以前从学校发的手册上看到这个号码，还一直留着”。有时间是自己求助，有时间是家里的孩子出现题目，他们来确认可不可以找我们做咨询。也有学校的老师来咨询，问我们可不可以把电话公布在校园里。
“可以。”每一次我都会这么告诉对方。后来，偶尔有人打电话来表达感谢：“我疫情的时间就是靠这个电话度过的，现在想看看这个电话还在不在。”
当然会在。电影《无问西东》里有句台词说，“我就是那个给你托底的人”。这是指家人的圈层对每个个体的支持，但也可以是社会心理的支持系统，它是一张更大的网，用来托住整个社会的心理。
南边周末记者 庞礴
来源：https://view.inews.qq.com/k/20221231A07SGW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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