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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河南一中学教师让学生们发毒誓：在教室里面只有学习，若违此誓，死全家，先死爹，再死妈。对于一些当前教育之怪现状，如学生入校被强行倒水卸妆、在全校大会上让学生自行锤爆手机，我们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此次的毒誓事件，在传播科学与真理的学校里，以如此违背人性的方法劝学生苦读，还是让人深感意外。
按照当事学校的通告，此次事件被定性为“不当言论”，当事教师被“给予行政警告处分”，处罚轻重且先不讨论，确确实实是这位老师做错了自然是不争事实。然而却有不少网友在新闻下面留言为当事老师的处分而不平：“这个老师应该是个称职的班主任，老师为了学生成材真是操碎了心”“抓孩子学习的老师，我求之不得，为什么要处分？”仿佛只要学习好，就是学生最大的美德，是对老师最大的尊敬、对父母最大的孝顺、对自己最好的负责；而只要是以学习之名，老师做出什么过激行为都可以被理解、被原谅。
这些评论，归其要旨一句话：老师都是为你好！使我不由得想起另外两位“为你好”的名师。
首先想起的是《儒林外史》中的马二先生。马二先生在杭州偶遇衣食不周却仍在苦读的匡超人，得知匡超人因为收到父亲重病不起的家书而着急万分时，为匡超人的父亲开出了一份神奇药方，药引子就是读书，更具体的就是读科举时文，当时的科举范文参考书，会对父亲的病有奇效：“那害病的父亲，睡在床上，没有东西吃，果然听见你念文章的声气，他心花开了，分明难过也好过，分明那里疼也不疼了。这便是曾子的‘养志’。”
匡超人受了马二先生的教诲，果然奋发起来，照顾父亲的同时，苦读不辍，因此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个贵人，乐清县县令李大老爷。而后追随李老爷到京里，隐瞒已有妻室做了李老师的侄女婿，并以蔡伯喈招赘相府的故事自比，返乡后在得知原配妻子已死后，心情十分释然，立刻想起来要用功名来光耀门楣，要哥哥提醒母亲把先前做的补服时常拿出来穿穿。而后匡超人一路以超人的速度在无耻之路上狂飙突进，全不是最先出场的那位质朴的乡村少年了，不知道匡老爹泉下有知，果然觉得欣慰否。
不少点评家颇以为马二先生以科举利禄之说将匡超人引入歧途，但是这里不能埋没了忠厚善良的马二先生的一番苦心，如果马二先生可以为自己辩护，他的辩词想必也是：我也是一片苦心为他好啊！
马二先生的出发点毕竟难脱迂腐，但到底也不失忠厚。然而，在今天，在宣扬科学的校园，一位老师会想到以毒誓来规劝学生学习，也颇让人费解。让学生以父母起誓而使其一心向学的情况，我读书也少，在正史正经中似乎还没找到，但是在小说《倚天屠龙记》中却是有迹可循的。
在张无忌解救被困大都万安寺塔中的一众江湖人士时，灭绝师太正对她最爱的徒弟周芷若进行临终的托付与规劝，尤其是不能放心作为自己接班人的周芷若重蹈师姐纪晓芙的覆辙，与魔教教主张无忌相爱婚配，要求周芷若以死去的父母和还未投胎到世的子女作抵押：“灭绝师太道：‘你这样说：小女子周芷若对天盟誓，日后我若对魔教教主张无忌这淫徒心存爱慕，倘若与他结成夫妇，我亲身父母死在地下，尸骨不得安稳；我师父灭绝师太必成厉鬼，令我一生日夜不安，我若和他生下儿女，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为娼。’”
灭绝师太始终以名门正派自居，虽然是峨眉派掌门，却早已登上了道德的珠穆朗玛峰，决不能让自己的爱徒爱上魔教教主，因此让周芷若立下重誓毒誓，保持峨眉派掌门的纯洁性，她的出发点自然也是：为芷若好。至于周芷若后来过得好不好，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不知道当事的这位老师是否也是深以马二先生和灭绝师太的言行为然，如果一定有，我只希望是前一种。我小时候在村里读书，大人见到老师最常交代的一句话就是“不学就死命打，只要打不死就行”，似乎只要顶着“为你好”的大帽子，便有了超脱道德与法律的免死金牌。虽然我不是很调皮的学生，但却不是那么听话的，听到这样的家校协定，有时竟会联想出自己被老师打断腿而被家长赞许的画面。然而，也没有老师打过我，学习松懈的时候，老师说得最多的就是：“不要让在外打工的父母失望”，没有老师让我赌咒起誓，我似乎也没有学得太坏。
但是，渐渐地对大人们“惟有读书高”的教训起了反抗之心。我甚至还对我们的苦读故事产生了更多的反感，如果故事中人后来没有成为大官，后人撰写的历史上就不会有那个苦读的小孩。大人和老师只告诉我们他们苦读后，登上天子堂，至于他们长大有没有继续保持澄清天下的志向，没有人告诉我，也没有人关心。后来细读史书，看到这些励志名人入仕的所作所为，瞬间为小时候迷恋这些故事而感到羞耻。
不能否认，那些为当事老师叫屈的评论也许是他们独立思考得来的结果，但是我不禁要问这些网友：假如您的领导或者老板也像那位当事老师一样要求您起誓：在办公室里，只能想着工作，否则死全家。您该如何应对？
（作者系深圳援疆教师）
王塞北
责编 温翠玲
来源：https://view.inews.qq.com/k/20240114A05STG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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