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陷入混乱的美国，对世界很伤害

时尚童_i9kAB · 发表于 2021-9-7 14:07:25|来自：中国浙江湖州

李成（美国布鲁金斯学会约翰·桑顿中国中央主任、美国中国问题和交际事务专家、博士）
美国东部时间8月30日，美国公布完成从阿富汗撤军。这标记着，美军在阿富汗长达近20年的战争正式结束。与此同时，“9·11”变乱20周年将至。
20年来，“9·11”变乱产生了哪些深远影响？和近期美国从阿富汗的撤军，二者有何内在逻辑关联？美国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就此，新京报新京智库对话现居华盛顿的美国布鲁金斯学会约翰·桑顿中国中央主任、美国中国问题和交际事务专家李成博士。
布鲁金斯学会是全球综合排名第一的智库，对美国政界、业界对华态度与计谋具有紧张影响。
李成是约翰·桑顿中国中央百年来首位华裔主任，对中美两国的政治与社会都有着深刻的明白。
美国人的优越感受到空前挑衅
新京智库：美国从阿富汗的撤军显得匆匆。有人认为，阿富汗是美国“民主实验”的失败，另有人说阿富汗惨败标记着“美国世纪”的闭幕。对此，你怎么看？
李成：这两种观点都有肯定道理，这也是美国一部分人的看法。但我认为这两种观点都比力局促，有肯定的误导性。
就第一个观点而言，起首，美国20年前发兵阿富汗的紧张原因，实在与民主无关。当时发兵的动机紧张有两个，起首是美国遭受了“9·11”袭击后的强势反应，是为了铲除恐怖主义分子的大本营或掩护所。这是最紧张原因。
其次，是因为阿富汗在地缘政治上的战略紧张性。这是美国在亚洲扩局权势范围的必争之地。控制阿富汗这个位于西亚、南亚、中亚交汇处的战略要地，是能够帮助美国进行大国博弈的制高点。
随着美军对阿富汗霸占旷日长期，尤其是背面十年，改善人权状态、掩护女性权益等成了继续霸占阿富汗的附加来由。此中，有的来由可能只是借口。只管美国在对外关系中时常有理想主义者的声音，但这只是决议者中的少数。
现在，阿富汗的局面剧变，美国本土安全又将面临重大挑衅。
至于第二个观点，实在，人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美国世纪”的闭幕。
2008年金融危急发作以及近年来美国国内政治的诸多乱象和危急，包括新冠疫情的失控伸张等，使更多的人认同“美国世纪”的闭幕或“美国衰落论”。
在美国本土如此，在海外更明显。但是，一个国家的衰落或崛起，从来都不是直线性的。比如，英国是个老牌帝国，在所谓“美国世纪”之前，有一个所谓“英国世纪”。英国后来虽然衰落了，但到现在为止，英国仍然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世界强国。
一个国家战略或政策的精确与错误，一个国内外偶尔变乱的发生，都可能会改变历史的进程。
美国现在无论是在经济、金融、军事，照旧科技范畴，仍然占据世界首位，在教诲和文化范畴也力气雄厚。所以我认为人们必须在大框架或者大条件下，来分析或评估“美国世纪”的闭幕与否。同时，也要看到，衰落和崛起是一个相对动态的概念。
固然，美国衰落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从经济上来讲，与1960年相比，美国现在的全球经济份额下降了近50%。这是个巨大变化。很多经济学家猜测中国GDP将在2028年凌驾美国；由于新冠疫情，这个时间已经并可能还会提前。
新京智库：美国从阿富汗撤军，大概不能由此得出“美国衰落论”，但这对于美国而言简直是一场败局。这对美国会产生哪些影响？
李成：20年的阿富汗战争以失败告终，尤其是拜登政府匆匆、不负责任的撤军，对美国而言，这是在军事、战略、交际、政治、道义和心理上的重创。这也是本日很多美国人的共同看法。
美国位于北美洲。太平洋和大西洋将其与其他几大洲隔开，而邻国加拿大和墨西哥都是比力友好的，这使得美国拥有一个得天独厚的地理情况。这个地理上风带给美国人一种天然的安全感。
然而，近20年来，“9·11”等亘古未有的重大变乱接连发生，包括近两年的新冠疫情和气候变化等劫难，都使美国人得天独厚的地理情况优越感和安全感逐渐消散。这种心理上的伤害是极大的。

2020年12月，疫情下的美国街头。
只管从阿富汗撤军，对美国自己而言大概是明智的，但不管从美国自己角度讲，照旧从其他国家观察的视角来讲，近一个月在阿富汗发生的劫难，会加深美国社会对自身国力的焦虑感、失落感和危急感。这可能导致两个连锁反应。
一是这种心态可能会导致拜登政府在交际事务中错上加错。实际上，拜登这次处置处罚阿富汗问题就是一错再错。
二是会导致反对权势，尤其是共和党的右翼好战权势，推动鹰派交际政策。有很大概率美国的鹰派政客会加速崛起。此外，鹰派政客的持续仰面，也会抛弃已往一些年来尤其是前总统特朗普信奉的美国优先、内政至上的观念。实际上，拜登政府撤军，也反映了一种交际服务内政的心态。
阿富汗撤军对美国政坛和民众心理的冲击，再加上国内政治恶斗的驱动，可能意味着在海外有更多的冲突和新的战争，所以我们现在处在如许一个非常糟糕或者危险的境地。美国是如许，其盟国也是如许，世界处于如许一个非常令人不安的局面。
“9·11”是美国历史的紧张拐点
新京智库：“9·11”20周年将至，这个日子对于美国而言非同平常。怎么评价这20年里美国地缘政治和全球战略的调解？
李成：“9·11”是美国历史上紧张的拐点。“9·11”成为美国人分别历史影象的分水岭或分界线。纵然美军在阿富汗惨败很紧张，但照旧不如“9·11”这个分界线紧张。
起首，阿富汗战争与“9·11”是密切相干的。“9·11”不仅是历史影象，同时，这一变乱也带给美国乃至世界各国连续串的思维、认知、行为、规则上的巨大变化。
举一个例子，“9·11”前，在美国国内坐飞机是不消看身份证的，也几乎没有安全检查，现在的年轻人根本难以想象这种情况。
“9·11”后，这个情况完全改变，各种检查都出现了。而且，不少美国人开始用猜疑的眼光来看阿拉伯人和穆斯林信徒。这种恐惊和观念上的变化是非常明显的。
固然，更紧张的变化是美国地缘政治和全球战略的重大调解。
小布什刚当总统时，美国的紧张对手，第一个是伊拉克，第二个是俄罗斯，第三个是中国。
“9·11”变乱彻底改变了小布什总统的战略思维和布局。美国当时的当务之急变成了对付恐怖主义组织。2001年后的十余年中，反恐成为美国安全战略的重中之重。
“9·11”也促使美国创建了一些全新的政府机构，如国家安全部和国家反恐中央。随后两个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都跟“9·11”直接有关。
美国发动的阿富汗战争，在已往的20年中取得了肯定的成效。20年来美国本土几乎没有再遭到外来恐怖分子的袭击。
新京智库：“9·11”后近20年里，美国的安全战略也有过波动。从阿富汗撤军，是否成为其安全战略再一次调解的新标记？美国现在的紧张对手有哪些？
李成：答案应该是显而易见的。2018年前后，美国战略部门再一次改变了地缘政治和全局战略框架，也就是不再将恐怖主义组织和所谓的“流氓国家”当作国家安全或者交际的重点打击对象，而是把与地域大国像中国、俄罗斯的竞争又放到了第一位。

2021年7月8日拍摄的阿富汗帕尔万省的巴格拉姆空军基地。美国和北约军队已从该基地全部撤离。图/新华社
从阿富汗撤军，无疑是这一战略重心转移的紧张部分。固然这里也有我前面提到的美国国内政治、经济、社会因素，包括“内政至上”的考虑。
我认为，不管是特朗普的共和党政府，照旧拜登的民主党政府，如果把中国认定为敌人，实际上是再一次出错，又一次找错敌人。实在，美国的敌人不应该是中国，而是人类共同的敌人，比如新冠病毒、气候变化的挑衅、核扩散的威胁，以及国内外的恐怖主义分子。
但是很遗憾的是，目前这种声音，包括我的观点，在美国并不占上风。在美国，对中国的恐惊和妖魔化仍然有增无减。
“9·11”完全颠覆了战争思维模式
新京智库：“9·11”不仅仅影响美国，也影响了世界。“9·11”变乱20年以来，对全球带来哪些紧张影响？
李成：“9·11”的影响是极其巨大的，而且是多方面的。我想着重讲三个方面。
第一，“9·11”完全颠覆了战争思维模式。以往的战争，紧张是发生在武士和武士，或者国家与国家之间。“9·11”改变了这个模式。1999年，两位退役军官出版的《超限战》，就谈到这种不对称的战争。
超限战不存在战场与非战场的区别，可以是职业武士之间的对抗，也可以是民间个人或群体之间或对国家的对抗。
“9·11”变乱，19个阿拉伯人，用了19张商务舱机票，就给超级大国美国带来劫难性的重大伤害。这是典型的超限战。
近些年来，战争的形式又发生了新变化。机器人和无人机的广泛使用，尤其是人工智能的突飞猛进，又一次改变了战争态势。
所以有人说，战争的形式，已往是人与人的战争，后来发展到人与机器的战争，现在正在走向机器与机器的战争。
这种人类历史上亘古未有的变化，并非只出现在科幻影戏里，而是正在我们面前开始显现，这是非常可骇的前景。
当前，美国和其他一些国家在海外的很多战争，有相当高的比例是机器人在打。这些是对人类社会理性、智慧、伦理的根本性的挑衅。
第二，“9·11”变乱为中国赢得了近20年的快速发展机会，中国的建设有了精良的外部情况。
我想用一些具体数字来说明这一发展变化。2001年，中国GDP全球排名第六，位列美国、日本、德国、英国和法国之后，当时中国的经济总量只是美国的12%。本日，中国GDP是世界第二，中国的经济总量已经到达了美国的71% （有的研究陈诉认为是75%）。中国GDP预计将在数年后凌驾美国，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经济力气转移。
世界经济版图在迅速发生变化，此中，中国的日渐强大是一个紧张内容。但如果没有宁静的情况，就没有这一切。所以，这段历史告诉人们，宁静是多么贵重。
第三，恐怖主义的标签被滥用或者被过度政治化，在这方面，西方有着明显的双重标准。
哈佛学者亨廷顿上世纪90年代提出的“文明冲突论”虽然有很大争议，但却对美国交际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
这种理论认为，暗斗后的国际冲突不是发生在国家之间，而是发生在文化之间，发生在伊斯兰文明与西方文明之间。
亨廷顿还明确指出，这种文明冲突也包括以中国为代表的儒家文化对西方文明的挑衅。
对“文明冲突论”，我是不认同的。这一理论有意无意地将不同政治文化间可以明白的争媾和可控的矛盾扩展成难以调和的、无休止的仇恨和对抗。
新京智库：为什么美国和一些西方国家对其他文明持有偏见？
李成：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国如果总是持西方文明优越感，这些国家和其民众就很难客观对待其他文化或者文明，并在真正意义上接受并推很多元文化，以寻求文化间的对话和交流，促进人类社会的共同进步。
同时，美国的人口布局正在发生巨大变化。目前，美国的18岁以上人群，白人已经不到一半。作为一个多民族的国家，现在美国已经没有一个种族占绝大多数。
美国的“白人至上”主义，会对其国内人口布局变化产生恐惊。这也可以说是“文明冲突论”的内化。
拜登在交际上没有和缓对抗
新京智库：拜登履职美国总统已凌驾半年。你如何评价拜登政府的交际政策和施政表现？
李成：拜登上台时，实际上他夸大执政的重点是美国内政，而不是交际。他也提出了维护和改善中产阶级的利益是重中之重，交际要服务这个当务之急。
拜登政府提出的4个议题很明确：控制新冠疫情，改善经济，和缓国内种族矛盾和器重气候变化。我认为这些举措都是须要的。
但是，拜登和他的团队在具体操纵上，一直是南辕北辙。在国际事务当中，只管他们确实改变了特朗普的“美国优先”和单边主义，加强和同盟国的关系。

美国总统拜登。图/新华社
但同时，拜登在交际上不是在和缓对抗和冲突，而是四面树敌。他没有把更多的资源和重心真正用在国内，可谓败笔累累。尤其是与中国的关系上，不仅没有好转，而且是继续恶化。
新京智库：拜登的支持度下降了不少。最近美国又出现新一波疫情，拜登政府的防控政策有效吗？
李成：在疫情防控上，拜登政府下的CDC（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央）对于戴口罩的政策是朝令夕改。这也是出于政治目的，急于要成功，没有有效避免或控制目前美国第4波疫情的流行。
现在美国均匀每天有15万人感染，有1000人死亡，尤其是儿童的感染比率和重症比例在迅速增长。
美国有的地方已经开学了，如果感染趋势继续上升，可以想象，拜登政府遭到的品评将会有多大。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他不仅没有得分，而且目前失分非常严重。
另外，美国现在通货膨胀也严重。美联储说通货膨胀是暂时性的，但人们越来越关注这个“暂时性”到底要维持多久。这也加剧了人们对经济前景、贫富差距的担心。
拜登的支持度在迅速下降。尤其因为阿富汗战争和新冠疫情，他现在的认可率已经低于不认可率。日后拜登政府高层官员辞职，应该说是大概率变乱，虽然还不知道谁会先辞职。
2020年大选，特朗普败给了拜登，但“特朗普主义”还在，甚至特朗普也有可能卷土重来。在共和党高层，那些品评特朗普的人已经被边缘化了。
这也反映了美国政治的扯破，矛盾的激化。这些将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美国一年后的中期推举和2024年的大选，同时也会影响美国的交际政策。
拜登的“中国战略”迟迟难推出
新京智库：有人认为，撤军阿富汗是由于拜登政府预备将美国的注意力集中于太平洋西岸，顺便腾出手来应对中国。是如许吗？
李成：这个说法有肯定的道理。固然，口头说的并不肯定是真正做的，不说的大概正在做着。美国一些高级官员甚至总统讲的并非肯定是深图远虑的战略或政策，有的言论往往是出于国内政治的必要或借口。所以人们对这个问题最好不要轻易下结论。

2021年8月16日拍摄的电子屏幕显示，美国总统拜登在华盛顿白宫就阿富汗局面发表发言。图/新华社
不过，一些细节值得注意。拜登曾经预备推出一个中国战略，但迟迟推不出来，因为有很大的难度，而且弄得不好是会失分的。
现在，美国地方政府，民间团体，以及学校和研究机构，更不消说业界和华尔街，很多想跟中国继续合作，而不是脱钩。
新京智库：美国政府是否会联合同盟国，再步入新“暗斗”？
李成：美国想跟同盟国搞好关系，以订定一致的对华强硬政策，但是很多同盟国对此有保留。很多国家更看重与中国的经贸关系。
所以美国与这些同盟国内部也有矛盾，不是铁板一块。
另外，对美国和同盟国而言，对华政策中的一个重大挑衅是意愿和能力的矛盾。而建立反华阵营最大的障碍是美国的同盟国，包括法国、德国、英国，也包括东亚和东南亚的一些国家如韩国和新加坡，这些国家不认同回到暗斗式对抗的战略。
美国在阿富汗撤军以后，阿富汗的问题远远没有完结，国际社会和各个大国都有合作的必要。
有些持有中美零和博弈观念的人认为，美国在阿富汗的惨败将给中国带来好处。
美国陷入逆境和内乱，对美国的不利天然远远大于对中国可能的不利。但是，美国力气、影响力和心理上受到了重大打击后，会导致鹰派权势的上升并使决议者在交际事务当中表现得更为激进、强硬，急于得分求成，甚至铤而走险。
因此，一个内部扯破、自信受到挫伤的，而又急于走出逆境的超级大国，对于世界包括中国都会带来新的挑衅。这是“9.11” 20年后代界巨变中的一个新局面，也是一个政界、学界和民间值得深思的复杂议题。
新京智库首席研究员 | 柯锐
编辑 | 张笑缘
校对 | 陈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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